
在中国古代文学的璀璨星河中,神童的故事比比皆是。我们听过甘罗十二拜相的权谋,听过曹冲称象的机智,也听过孔融让梨的谦逊。 但在我的心中,最震撼的,却是九百多年前江西乡间,一个七岁孩子发出的那声悠长笛音。那个孩子,叫黄庭坚。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,客人来访,或许是出于好奇,或许是带着一丝轻慢的玩笑,让他即兴赋诗。谁也没想到,这个眉清目秀的孩童,张口便是一首千古绝唱——《牧童诗》。
牧童诗
宋·黄庭坚
骑牛远远过前村,短笛横吹隔陇闻。
多少长安名利客,机关用尽不如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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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骑牛远远过前村,短笛横吹隔陇闻。 这画面太美,美得像一幅水墨画。远处的村落,田埂上的牧童,骑在牛背上,横吹着短笛。那笛声或许不成曲调,却能越过山垄,飘进听者的心里。 这不仅仅是风景,这是一种状态。 那个牧童是“远远”地骑牛而过的。他不急,不躁,没有目的地,也不在乎听众。这种浑然天成的自在,是现代人坐在办公室里,看着窗外的云,午休时分盘算着房贷与晋升时,内心最深处的渴望。 然而,如果这首诗只停留在田园风光,它或许只能算佳作,算不上神作。真正让人脊背发凉的,是后两句: “多少长安名利客,机关用尽不如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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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七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? 长安,那是权力的中心,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名利场。在那里,人们勾心斗角,费尽心机,只为往上爬一层。而这个远在乡野的七岁孩童,却一眼看穿了本质:你们在那高墙深院里算计一生,还不如我这个吹笛子的牧童快活。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清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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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看透”到“入世” 这便是黄庭坚的可怕之处。他七岁便拥有了成年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智慧:看透名利的虚无。 按理说,既然看透了,就该做个隐士,归隐山林,吹他的笛子去。 但他没有。 他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的路:入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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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岁,他考中进士,踏入了那个他曾鄙夷的“名利场”。他经历了北宋激烈的党争,被一贬再贬,从繁华的京城流放到偏远的黔州、宜州。他的后半生,是在贬谪的路上度过的。 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?那个七岁就说“不如君”的少年,最终还是变成了那个“长安名利客”。 但细细想来,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气? 真正的超脱,或许并不是逃避。正如作家韩少功所言,我们在忙碌中丢掉的东西,往往要在最简单的时光里才能找回来。黄庭坚用他的一生证明了:只有真正经历过世事的纷扰、官场的倾轧、人生的至暗时刻,还能守住内心那份“牧童”般的本真,才是大智慧。 他在被贬后的诗作中,少了少年的锐气,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后的洒脱。那句“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”,之所以能打动无数后来人,正是因为它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呻吟,而是阅尽千帆后的沉淀。
写到这里,我不禁想问:如果那个牧童活在今天,他会怎样?他的牛背上会不会架着手机在直播?他会不会也在为了流量和打赏而焦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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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生活在一个比“长安”更繁华、也更喧嚣的时代。微信的提示音取代了短笛,成为了我们身上的枷锁。我们比任何时候都忙碌,也比任何时候都渴望那一声“隔陇闻”的笛音。 重读黄庭坚的这首《牧童诗》,它不再仅仅是一首古诗,而是一面镜子,照见了我们内心的焦躁与渴望。 它提醒我们,在为了生存奔波的间隙,在加班的深夜,在拥挤的地铁里,别忘了在心里留一块田地。 那里有牛羊,有笛声,有那个七岁的少年,骑着牛,远远地对我们说: “机关用尽不如君。” 别太累了,偶尔做回那个吹笛子的牧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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